冲出屏障

冲出屏障

兼职教研员 林同

下课了，我喊他的名字: “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！”

截至今天，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他回答不好课堂问题了。但我却清楚地知道，他绝对不是不会，而是没用心。

    他跟在我身后，走过长长的喧闹的走廊。

   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意志消沉了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班里的同学对他的态度变得异样了？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的状态成为雷区，谁也碰不得？我有些许清楚，但又似乎不清楚。不过，我却清楚地记得他以前是一个多么开朗，勤奋的男生。你若告诉我，他也是个留守儿童，我肯定会难以置信。因为他有着阳光的心态和很好的教养。

大概是从上学期中间的时候吧。有一天，我同他的班主任说起他，说他在课堂上有些变化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。他的班主任说：“你还不知道吧，他的父亲去世了。在外地打工时，心肌梗死，很突然。家人都没能见上一面。”听到这些，即使最不相干的人也会为之动容，而我的眼泪也已溢满了眼眶：可怜的孩子，他父亲最后一刻的思绪应该也停留在对他的放心不下吧？

自那之后，我注意到了他生活中变化的小细节。一次讲解练习，他好像没有那本书，同学亲切地喊他的名字，把自己的递给他。我瞥见了他敏感的表情——不好拒绝又无奈。慢慢地，我感觉他的四周仿佛漫着一层罩子，谁也无法触碰。他被束在里面，也不知是不想出来，还是无法挣脱？

那么，此刻的我又该如何触碰这层屏障呢？来到办公室，我在椅子上坐定，他漠然地立在我面前，沉默。“有一些事情，”我缓缓地说，“我一直想对你说，可是——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。”他茫然地警觉地看着我，又沉默。我抬起头，注视着他的眼睛，“你知道，人总有一天要自己学着长大。也许是十岁，也许是十八岁，也许是二十几岁。可能你觉得自己的这一天来得比他们过早了，觉得为什么会是自己。于是，消沉。这也是可以理解的。可能——是他们的同情把你包裹得透不过气来，让你觉得自己愈加脆弱；而且，好像你就该有这种脆弱与消沉来适合你现在的处境。”这时，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中是默认和亮光。“那我告诉你，你——什么都没有变，改变的只是环境而已。你自己本身不还是你自己？”我缓了一下语气。“也许你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，还没长大，为什么偏偏要承担这么多？可是，你知道吗？在至亲的人眼中，你就是一个男子汉，顶天立地，是她们的依靠和希望。而你现在的状态只会让每一个关心你，在意你的人担心，还有心疼。”说到这些，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，眼眶也热乎乎的。毕竟，我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。“没有一个人可以拥有一座永远的靠山。没有靠山，自己就是靠山。”我，沉默；他，依然沉默，但是表情已不再是漠然与无所谓了。“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？”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飘了一下。“没有。”他的性格，我了解一些；他的回答，也在我的意料之中。

后来，在课堂上，慢慢地我见到了他愈来愈明亮的目光。谈至读书时，我提及《平凡的世界》，没想到班上有不少同学也读过，包括他。我评论说，男主人公孙少平是个贫民王子，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，他都保持着积极上进的心态。这样说的时候，我见到他的忽的涌来的自豪与鼓舞。

也许是时间，也许是亲人，也许是其他关心他的人，也许是他自己，终于使他冲破了屏障，又重新享受阳光和轻松自在的呼吸了。